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中指出:“馬克思發現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即歷來為繁茂蕪雜的意識形態所掩蓋著的一個簡單事實: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备鶕R克思主義歷史唯物論的觀點,一種文化就是一個特定的人類群體在特定的地理環境中長期形成的生活、生產、生存方式,在此過程中產生的行為規范、風俗習慣、價值觀念、意識形態、宗教信仰等等,以及相應的物質與精神產物。
中原地區何以成為中華文明總進程的核心與引領者
中華五千年文明的起源和發展完全證實了上述歷史唯物主義的論斷。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結論告訴我們:5800年前后,黃河中游(山西襄汾陶寺、陜西神木石峁)、長江中下游(浙江余姚良渚)、西遼河(遼寧牛梁河)出現文明起源跡象,5300年以來各地陸續進入文明階段。3800年前后,中原地區形成了更為成熟的文明形態(河南偃師二里頭),并向四方輻射文化影響力,成為中華文明總進程的核心與引領者。
文明的曙光出現在黃河中游、長江中下游和西遼河流域,不是偶然的。由于人類早期生產力低下,只能使用簡單的工具,對自然條件的適應性有限,必須選擇比較適宜的自然環境,盡可能利用天然的生活、生產、生存條件。在五六千年前,這些地區的氣候、水文、植被、土壤、地貌、地形等都是比較適合人類生存和發展的,例如氣候溫和,降水或水源充沛,便于用水又能規避洪水,土壤肥沃疏松,或容易開墾,物產比較豐富多樣,能就近獲得建筑材料,便于與外界的交通等。
地理環境為人類早期文明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必要的條件,但在一定的范圍內,并沒有規定或限制文明發展的類型和程度。在同樣的條件下,人群中的天才人物和杰出分子往往能發揮特別大的作用,把對地理環境的利用推到極致。傳說和史籍記載中的黃帝、炎帝、神農、伏羲、堯、舜、禹都對中華文明的形成和進步起過巨大的推動作用。
早期中華文明如滿天星斗,但有的逐漸暗淡,有的戛然而止,有的遷徙無常,唯有黃河中下游地區漸趨成熟,日益壯大,形成中華文明的核心區和引領者,并逐步擴大到全國各地。主要原因在于黃土高原和黃土沖積的平原地勢平緩,土壤疏松,表面植被容易清除,使用簡單的工具就能開墾耕種,能形成大規模的連片農業區,生產出足夠的糧食和物資供養一個政治實體的全部人口,進而構成統一國家的物質基礎。公元前1世紀的西漢,已經將疆域擴展到當時的全部宜農地區。與今天中國的領土比較,未包括在西漢疆域的大致只有青藏高原、蒙古高原和東北地區。而西漢未將它們囊括在內的主要原因,并非由于缺乏軍事實力,而是因為在當時條件下這些地區無法進行農業開發或者適合農業人口居住。
中國文化不斷更新,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這樣的文化當然值得我們自信
隨著人口的擴散和遷徙,以黃河流域為基地的諸夏(華夏)民系的生存空間不斷擴大,或者因與其他民系融合而實際增加了夏華民系的數量及居住地,最終發展成中華民族的主體、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漢族。以黃河流域為核心的華夏文明也逐漸覆蓋全部農業地區,并最終為國內牧業地區所接受。正因為如此,北方牧業民族曾多次建立自己的政權并入主中原,甚至統治全國,但軍事上的征服者最終成為文化上的被征服者,毫無例外地接受了華夏文明。
地理障礙使中華文明遠離其他主要文明,因而在整體上沒有受到外來文明的影響,保持了持續的穩定的發展。大航海帶來了西方文明,帝國主義的大炮轟開了清朝的大門,中國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但中華文明不僅沒有中斷,更沒有滅絕,而是浴火重生,迎來了新的復興。
五千多年的歷史充分證明,中華文明發源于這片土地,植根于這片土地,最適合中國的地理環境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生產和生存的人。中國由封閉到被迫開放,到積極自主開放;中國由專制封建社會轉變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通過革命進入新民主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由農業社會過渡到工業社會,由農村為主到快速城市化;在這過程中,中國文化不斷更新,顯示了強大的生命力。這樣的文化當然值得我們自信。
文化自信的另一個理由
文化自信的另一個理由,是中華民族善于向其他民族、其他文明學習,能夠不斷吸收其他民族、其他文明的長處。用歷史唯物主義分析,由于世界各地不同的地理環境千差萬別,利弊并存,由此孕育的文化不可能十全十美,也不可能在所有的方面都保持先進?傮w上先進的文明、文化,都是不斷自覺地吸取其他文明的精華、學習其他文化的長處的結果。
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研究結果證實,自中華文明形成之初,就廣泛吸收了外來文明的影響。如源自西亞、中亞等地區的小麥栽培技術、黃牛和綿羊等家畜的飼養技術,馬的馴化、飼養和改良,以及青銅冶煉技術逐步融入中華文明之中,并被改造生發出嶄新的面貌。如青銅,由主要用于制造工具演變為制造禮器,一方面使鑄造技術更加完善,更為精湛,另一方面賦予青銅器更多的精神價值,使之成為藝術、文化、歷史、制度、信仰的載體。
一些源于外界的產物、知識、技術、觀念、科學、宗教,被學習、引進、吸收,已經成為中華文明、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以至我們長期忽視了它們的真正源頭。如一直被視為傳統文化時間系列指標的天干地支,根據西晉時郭璞的《爾雅》注,它們都有一個奇怪的別名:甲-閼逢,乙-旃蒙,丙-柔兆,丁-強圉,戊-著雍,己-屠維,庚-上章,辛-重光,壬-玄黓,癸-昭陽。寅-攝提格,卯-單閼,辰-執徐,巳-大荒落,午-敦牂,未-協洽,申-涒灘,酉-作噩,戌-掩茂,亥-大淵獻,子-困敦,丑-赤奮若。這些詞,除了個別能望文生義外,其他用漢字的意義根本是無法解釋的。唯一的可能是它們本來就來自另一個語系,只是用漢字記錄了它們的發音。早已有學者注意到,巴比倫的黃道十二宮形成的時間早于中國的地支,而地支中某些別名的讀音與巴比倫的發音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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